在《祝福》中,鲁迅先生为了塑造祥林嫂这一封建社会里受压迫、被剥削的下层劳动妇女的形象,曾三次对祥林嫂的肖像进行集中描写,其中第二次和第三次描写都对其衣着有所交待。这些交待看似简单,却耐人寻味。
祥林嫂第一次到鲁镇时,是有一年的初冬,鲁四叔家里要换女工,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就带她进来了,她“头上扎着白头绳,乌裙,蓝夹袄,月白背心,年纪大约二十六七,脸色青黄,但两颊却还是红的。”“头上扎着白头绳”,这是因为丈夫新死,所以鲁四叔颇讨厌她是个寡妇,但鲁四婶看她模样还周正,手脚都壮大,不开一句口,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,便不管鲁四叔的皱眉,将她留下了。试工期内,她整天地做,似乎闲着就无聊,又有力,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,所以第三天就定局,每月工钱五百文。这是这个悲剧人物第一次在鲁镇的出场,穿的是“乌裙,蓝夹袄,月白背心”。
祥林嫂到鲁镇并没有得到婆婆的允许,她是逃出来的,所以过了不久即被婆婆带的人抢了回去,逼她改嫁给了山里的贺老六。她的第二次婚姻到底怎样,“我”也不清楚,只有通过卫老婆子的口约略知道点,但那是真实的吗?她说祥林嫂“交了好运”了。“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,男的,新年就两岁了。……他们娘儿俩,母亲也胖,儿子也胖;上头又没有婆婆,男人有的是力气,会做活;房子是自家的。——唉唉,她真是交了好运了。”但有一年的秋季,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,祥林嫂竟又站在鲁四叔家的堂前。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,檐下一个小铺盖。她仍然“头上扎着白头绳,乌裙,蓝夹祆,月白背心,脸色青黄,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,顺着眼,眼角上带些泪痕,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。”头上的白头绳已然不是先前的白头绳,但那身衣服却仍然是那身衣服,——“乌裙,蓝夹祆,月白背心”。
这三四年的“幸福生活”对祥林嫂来说似乎像一场梦一样,当初是如何离开鲁镇的,现在怎么又回来了。变化的仅仅是她脸上那仅有的一点血色没有了,这是可以理解的,但为什么三四年后穿的还是三四年前的那身衣服呢?鲁迅先生想告诉我们什么呢?他在卫老婆子畅谈祥林嫂的“幸福生活”时,不动声色地作了“看客”,现在他又不动声色地作了回答,——就是这样的“幸福生活”!
这个细节描写在小说中似乎微不足道,但我们在教学中却不能忽视。教师可以从这个细节入手,积极引导、启发学生去思考、讨论。难道祥林嫂一年四季都穿这身衣服?难道她就没有其他衣服了?我试图把这些感受和疑问交给学生。有学生说:“我认为这和白头绳一样,是属于‘守孝’的衣着,是她恪守妇道的一个表现,从侧面可以看出她的善良、质朴。因为她前夫去世时她来鲁镇也是穿这身衣服的。”他觉得祥林嫂有其他衣服。“当然了。她不可能只有这一套衣服的,卫老婆子说的不是完全没有可信的地方,所以贺老六不会一件衣服不给她买的。”有学生反驳说:“可我注意到,鲁迅先生在描写到祥林嫂再次来到鲁四叔家时,说:‘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,檐下一个小铺盖。’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带其他包裹,怎么还谈得上有其他衣服呢?”有些学生就提出了一种可能:“她有其他的衣服,但和房子一起被大伯占有了,因为她在失夫丧子后是被大伯赶出来的。而她自己那身衣服是当初她自己带去的,东西是她自己的,仅此而已。”我就问她,你认为这可能反映了什么问题?她说:“这是封建族权使她无法获得最后的一丝安慰,剥夺了她在夫家的生存权。总之,这一切加重了祥林嫂的悲剧性,深化了主题。”我觉得她说得真好。